1992年，一种被称为“505神功元气袋”的红裹肚在中国乃至世界都如日中天，仅上缴的税金就占咸阳市所有公务员工资的1/4。

　　它的发明者来辉武感到欣慰，他放出豪言壮语：“505经久不衰，将与人类共存亡！”

　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可能大半个中国的人们都在为一个红裹肚而着迷。这个比巴掌略大的东西叫505神功元气袋，人们相互之间传着只要将其戴在肚脐眼上，会百病痊愈。

　　1992年,这种红裹肚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如日中天，咸阳保健品厂门前，总有数千人排队等待进货。

　　一个神话

　　来辉武创造的医药界神话始于1989年。那年8月28日，《人民日报》海外版“众生相”栏目里刊载了一篇文章称：“不用吃药打针便能强身治病的505神功元气袋在陕西投放市场后，受到许多患者的热情赞誉。”

　　这篇千把字的文章阐述了红裹肚“内病外治”、“外病外治”的原理和功能，还引用了两封患者来信。其中一位患者家属在信中写道：“我75岁的老母亲患肺气肿和肾脏综合症已有10年之多，两个月前病情加重，全身浮肿，既吃不下饭又睡不着觉，整日猫着腰趴在炕上。我赶回老家准备料理后事，猛然想起有一个505神功元气袋，便给老母亲戴上，没想到当天她开始排尿，第三天浮肿全消，饭量日增。”

　　尽管在现在的人们看来，这种“患者来信”可能是商家为促销而编造的“谎言”，但在当时却是真实的。这篇刊登在中国最具权威的报纸上的文章，带给来辉武和505集团莫大的机遇。

　　505在冰河未开的中国保健品市场上逐渐升温，甚至开创了中国的保健品行业，“健”字批号从505开始。1992年至1995年，来辉武成为中国媒体上曝光率最高的企业家之一。这其中，不乏《人民日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半月谈》、《中国青年报》等权威报纸。

　　1990年，国务院总理李鹏在陕视察时，约见了来辉武。刊载在1990年12月7日的《劳动周报》上的一篇报道这样写——

　　……来辉武问道：“总理使用505神功元气袋后感觉怎样？”坐在一旁的总理夫人笑着答道：“昨晚戴了就有明显效果。”李总理接着说：“小小的505神功元气袋使用方便，不用打针吃药，佩戴治病不影响工作、休息，真是为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。”

　　1991年9月1日的《光明日报》说：“这巴掌大小，装着50多味中草药的红裹肚，问世不到3年，海内外佩用者已逾百万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对如今已近花甲之年的来辉武来说，回忆是一种幸福，“如果要讲我的成长经历，三天三夜也讲不完。”不过，在505的陈列馆里，数百张来辉武和政界要人、演艺界名人的合影还是能将人带回那个年代。

　　弃官“下海”

　　时间向前推20年，来辉武是咸阳市商业局体改办负责人。正当不惑之年，他决定过另外一种生活。

　　有人说，如果来辉武不改行，也会仕途坦荡。1983年，35岁的他已担任户县公交部副部长、经委副书记、外贸局副局长等职。

　　受祖父母影响，来辉武自幼酷爱中医。1966年，“文革”开始。那时，来辉武上中学。他也曾怀着朴素的阶级感情，到天安门广场上受毛主席的检阅。但后来，动乱升级。突然有一天，他发现自己所在的户县二中的校长白德全也被打成了“走资派”、“叛徒”，被一群红卫兵侮辱打骂，这些红卫兵，有些还是校长的学生。

　　来辉武想不通。此后他不再热心运动开始研究中医药。他钻进秦岭和太白山，采集中药标本，收集散落民间的药方。看着有人吃药怕苦、打针怕疼，他就琢磨着能不能研制一种不用打针吃药也能治病的东西。

　　1978年，改革开放，社会生产生活秩序恢复。当时的他，虽有办企业的冲动，但已在户县县委办公室担任机要秘书，那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位。

　　随后十年，“下海”经商逐渐成为一种潮流。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，“弃官从商”、“弃笔从商”的苗头开始涌现。下海经商浪潮的发展，也从以往做体力的小贩，逐渐趋向于科技含量比较高的行业。

　　来辉武动心了。

　　不过，真正刺激他离开官场，投身商海的主要原因是看不惯官场上的人浮于事。“本来该一个部门管的事，结果是好几个部门管，遇到问题就相互推诿，谁也不愿意管。我这人愿意讲真话，因此得罪了很多人。”

　　1988年，来辉武“停薪留职”。

　　如日中天

　　来辉武欲将十多年前的设想付诸实施，研制一种不打针不吃药也能治病的产品。但在当时，“内病外治”只是在医书里能够看到，现实中根本没有。人们对此将信将疑。

　　利用官场上的关系，来辉武半年内筹集了10万元，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，在咸阳市乐育北路租赁了一栋二层的小楼，雇了十来个人，开始了小作坊式生产。

　　第一批505神功元气袋试生产出来时，来辉武骑着自行车，包里装满了红裹肚到处送人，并一遍又一遍解释它的治病原理，“恳请”大家戴上试试。他还精心设计了用户意见表，希望用过的人能将效果和意见反馈给他。没过多久，他收到了大批意见反馈表。让他惊讶的是，第一批试用者中90%对他的产品持肯定的态度。

　　1989年1月，第一批神功元气袋正式投放市场。为获得权威专家的认可，来辉武又拜访了第四军医大学当时已年近70岁的吴一纯教授。当时，老教授气喘、食欲不佳。来辉武的“盛情”难却，老教授只好戴上了这个红裹肚。谁知，几天之后，老教授的饭量增加了，不气喘了，上下楼也灵便了。

　　此时，505的神奇药力也在坊间开始流传，生意也渐渐火了。半年后，来辉武不但还清了借来的10万元，还先后给了帮他筹资的那个朋友100多万。

　　不过，红裹肚的火热程度还是让他始料未及。505早期的员工们都记得当时人们排长队求购505神功元气袋的场景：财务上几个人同时负责销售，从凌晨5点到晚上10点，加班加点地工作，排队要货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，最多的一天销售额超过500万元。

　　咸阳乐育路迅速成了505一条街。

　　坊间有很多传言，据说某人通过关系搞到一箱“红裹肚”，刚出门不久，便给蜂拥而来的“等货者”抢空；某人靠卖505一年赚了几百万，发大了。一个可以证实的信息是：1991年，中国咸阳保健品厂招聘，结果来应聘的有8000多人。

　　“打假”胜了，市场没了

　　505火了，造假也日渐猖獗，“九十年代初期，市场上就有假冒505的产品了。”来辉武说。当时，市场上的505假冒产品多得惊人。有的就叫505神功元气袋，外观上看没什么区别，但里面装的东西杂七杂八；仿造品也多得惊人，“神州元气袋”、“神袋”等种种衍生品随处可见。

　　有传言说，为了造假，咸阳市周边农村的包谷秆都卖空了；也有人说，很多开宝马奔驰的人，都是卖505和505的仿制品发的家；没有来辉武，大家就不知道还有这么挣钱的生意。

　　当年在咸阳有句顺口溜，很能说明问题：“咸阳三大害：警察、小偷、元气袋”，人们认为，505的火热让咸阳成了响当当的“中国保健品之城”的同时，也成了一座保健品造假之城。

　　受伤的最终还是505。为了维护产品声誉，来辉武不得不自费打假。从1992年至1995年，他相继投入2000多万资金打假，这些资金占到了那几年利润的三成。他还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官及《法制日报》记者到各个地市打假，同时设立了“十大检察官”“十大律师”奖励基金，还给咸阳市相关部门买了车。同时，为了维护专利权，他也和一些“仿造产品”打起了官司。

　　1995年，假冒之风终于得到了遏制，但505的市场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。有数据显示：1992年至1993年，505的年营业额超过5亿元，1994年开始下降，1997年，下降到了低谷，一年仅有几千万。

　　吃了哑巴亏的来辉武，此后凡讲话必提企业的诚信和创新问题。“诚信不但关乎企业的生产发展，也关系到一个民族的兴衰”、“企业发展必须有一个拳头产品，原创性产品是企业发展的根本因素。”

　　“低谷期”

　　1997年，企业进入低谷期，来辉武也选择了退居二线。“我当时很灰心。”他说。

　　505人认为，企业陷入发展“低谷期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假冒产品泛滥，但市场因素也不容忽视。505人开创的中国保健品行业，低门槛和高利润吸引了大批企业加入；在激烈的竞争下，很多掘到第一桶金的企业迷失了发展方向；而整个九十年代是保健品行业大起大落的年代，很多品牌在短暂火热后迅速消逝，如太阳神、三株……

　　在事业鼎盛时期，像很多企业家一样，来辉武选择了“扩张”。他开始买地、筹划着建药厂、生态园，甚至办了505大学；企业的触角伸向了保健品行业、药业、教育、房地产等领域；来辉武逐渐成为一个慈善家、公众人物。他说：“现在回过头来想想，当时确实头脑有些发晕，摊子铺得太大了！”

　　再后来，保健品行业低迷，在咸阳，一些保健品知名品牌相继迁走，有的改行做了药业，有的直接从市场上消失了。

　　退居二线后，来辉武将企业交给年轻人打理，但销售额还是直线下降，他很是困惑，“当年，我一个人管理的时候，一年赚几个亿。”他总结原因，“人浮于事，员工素质下降，社会上缺少人才，掏上千万元想聘个合适的职业经理人却找不到。当然，也存在用人不当的问题。”

　　505集团依然存在。尽管现在的年轻人对505神功元气袋知道的不多，但仍然有一批老客户对他们信赖的产品情有独钟；跟十多年前相比，505低调了很多，505保健品公司依然在生产505神功元气袋，神功护膝、护腰、护肩、药枕等产品；505药业公司年产片剂5亿片、胶囊剂3亿粒、颗粒剂50吨、洗剂1200万瓶。但保健品厂经营状况不佳，每年亏损几百万甚至上千万。

　　如今，505人也在他们的网站上，向愿意加盟505的人发出邀请。而来辉武本人，则在西安郊县自己的200余亩505生态园里潜心研究。园子里，天上飞的、地上种的、水里游的都可用作药材，仅中草药植物就有两百多种，以银杏最多。

　　园子幽深静谧，除了偶尔出现的工作人员，鲜有外来者。每有客人到访，他总会骑着自行车到门口迎接。

　　来辉武主要研究银杏。“我最近刚研制成了银杏茶，还没正式投产呢。”

　　来辉武说，505目前正处于低谷期，但并没有消失，而且会像他当年所说：“505要与人类共存亡。”

　　受访人物：来辉武

　　1950年生，陕西周至人，中共党员。美国抗衰老研究院总裁、陕西咸阳505集团公司总裁。全国劳动模范、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、“五一”劳动奖章获得者、第十四届世界发明家博览会“世界发明家奖”获得者；先后获得大小荣誉500多个、各种社会兼职超过200个。

　　决策能力是企业成败的关键

　　记者：您一直称自己是一名科技实业家，从创业时间来看，您也算是改革开放以来最早的一批民营企业家吧？

　　来辉武：嗯。属于第一代民营企业家。

　　记者：有人总结30年来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，说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就像一个暴发户，企业寿命不长；甚至有人说，中国的第一代民营企业都消失了。对于这个说法，您怎么看？

　　来辉武：这种说法未免有些一刀切，万象集团、“娃哈哈”、华西村这不都在嘛，中国还是有优秀的民营企业家的。不过，北京有个专家总结过，中国的民营企业生命力大概在两至三年，长一点的五六年、七八年。

　　记者：为什么会这样？中国为何没有出现像可口可乐那样的企业？

　　来辉武：与政策有关系，但最关键的是中国没有一个成熟的企业家、职业经理人队伍。企业发展好了，都来围着你转；一旦不好，都跑了；有能力的人，要么自己干了，要么就出国了。

　　记者：和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相比，现在的企业家有哪些特征？

　　来辉武：现在有相当一批企业家颇为浮躁，心态不正，这样的企业是做不长久的。他们不像我们那时候，政策允许后，就想干一番事业，而且没黑没白地干，连续多个节假日都不休息。现在很多企业家没了这种吃苦的精神和实干劲儿。冬天在夏威夷、夏天在加拿大，刚赚了点儿钱就想法让企业上市，上市为了什么，就是为了圈钱嘛。

　　表面风光下，中国的企业实际面临着更大的危机，传统的生产型企业不愿意生产了，生产成本太高，不如上市圈钱来得快；企业不生产了，吃什么，用什么，一味地依赖进口，一旦进口断掉就将面临一场危机，那是很可怕的。

　　记者：巨人集团处于低谷期的时候，史玉柱曾经请来理论派经济学家进行“大反思”，总结了中国民营企业的13种“死法”，包括不正当竞争、媒体对产品的不客观报道、遭遇造假、法律制度上的弹性、得罪某个有权的官员等，对于这些您怎么看？

　　来辉武：这些都是外在的因素。企业家自身的素质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，决策能力是企业成败的关键因素。

　　记者：505是否遭遇到了这些外界因素？

　　来辉武：505遭遇最大的冲击就是假冒。任何企业要想生存发展，没有拳头产品不行，也就是原创性的核心产品，这是企业的生命。打了几年假，假冒产品打下去了，市场也没了。中国之所以出现这么多假冒产品，跟企业的创新能力有很大关系，创新能力不强，就容易滋生“红眼病”，甚至投机造假；另外，诚信问题也很重要，我一直强调这个。

　　记者：回顾505的发展历程，您如何看待企业现在进入低谷期的处境？

　　来辉武：说实话，刚开始头脑有些发晕。企业赚钱后，就开始给职工解决吃住问题，建职工宿舍楼，建学校，买地，结果把企业建成了一个小社会。现在来看，当时的想法是好的，但把企业建成一个小社会，包袱太重了，最突出的问题是这个。

　　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营销。现在销售各有各的路，凡是营销搞得比较好的，都要有一支成熟的营销队伍。505在这方面正在努力和创造条件，这和505早期的生存环境有关，九十年代中期以前，505压根不愁销路，人们排着队甚至走后门来买；后来，市场上的保健品越来越多，505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小。

　　记者：您如何评价时下企业的生存环境？

　　来辉武：现在的企业负担太重了。各种原材料价格在